2010年10月1日 星期五

書評:科學革命的結構(邱星崴)

書評:科學革命的結構

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班
邱星崴
9846501
S9846501@m98.nthu.edu.tw

Thomas Kuhn 於1962 年出版《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造成學術界極大的迴響,是後現代思潮的敲門磚。本書一共分成十三節,可以拆成三個部份:一到四節可以當作第一部份,他先破解科學的迷思,亦即,我們視為直線發展放諸四海的科學其實只是normal science,依附在paradigm 的概念之下;五到八節當作第二部份,處理典範如何誕生以及如何轉移;九到十三節處理科學革命(典範轉移)的後果。本書的目的一開始作者就勾勒清楚了:

本文的目的是要勾畫出一種大異其趣的科學觀,一種可以從科學研究的歷史記載本身浮現出來的科學觀。(1980[1962]:4)

孔恩回顧科學發展史,指出主流的進步史觀其實是一種迷思。在主流的科學觀點下,科學的發展以直線為必然,彷彿有一把火炬由亞里斯多德開始一棒交一棒,直到愛因斯坦手上。在他們手上,人類的難題一一迎刃而解。因為出身背景的關係,他主要使用物理科學的材料來論證,平日習以為常的科學觀念只是normal science,事實上是由一波波paradigm 的轉型所完成。所謂normal science,是指嚴格根據一種或多種已有科學成就所進行的科學研究,某一科學共同體承認這些成就就是一定時期內進一步開展活動的基礎;而由此產生的成就足以空前地把一批堅定的擁護者吸引過來,使他們不再去進行科學活動中各種形式的競爭。同時,這種成就又足以毫無限制地為一批重新組合起來的科學工作者留下各種有待解決的問題。這就是paradigm。Paradigm 是normal science 的上位概念,後者一定在前者的籠罩下落實,一方面使科學家在既定範圍內聚焦研究,另一方面也限縮對自然世界的認識。Paradigm 提供尋找答案的框架,給予一套判別的標準,科學家在其中用normal science 解決難題。如果有難題持續得不到解決,就產生了危機,paradigm 將會被挑戰。從舊的paradigm 過渡到新的paradigm 就發生了科學革命。新舊paradigm 之間是無法相容的,因為兩者是完全不同的世界觀,具有不可共量性 (incommensurability)。科學革命後,新normal science 出現,透過教科書或科普輸的歸廣,革命的痕跡因此消除。對科學家來說,這一過程必定是進步的;但在作者看來,這種「進步」毋寧更接近演化論的看法,只是適合於特定情境中,並非具有本質上的優越。

就討論主軸而言,整本書聚焦在物理科學史的內部發展。孔恩(1980[1962]:3)認為僅僅在內部尋找規則已經足夠,不需要再向外部條件尋求解釋。亦即,他認為科學革命的轉移是內發的,動力來自科學場域本身。然而,他革命的概念卻類比於政治:

paradigm 變化的歷史研究暴露了科學進展中的極為類似的特徵。在競爭著
的paradigm 之間就像在競爭著的政治制度之間作出選擇一樣,原來只要在社會
生活的不相容的方式之間作出選擇。(1980[1962]:40)

我認為這種比擬在認識論上雖然成立,但是有重新論述的必要。因為政治制度的選擇,不會只來自政治制度的競爭。事實上,政治制度是權力運作的機制,重點在於人如何行使權力或受權力限制。換言之,政治制度本身應該是一個充滿權力鬥爭的場域,制度的選擇只是行動者操作權力的軌跡。孔恩在本書最大的失敗在於,他一方面將科學發展描寫成不受權力污染,單純由paradigm 邏輯競爭的場域;另一方面,他卻用來自高度權力鬥爭場域的革命概念來指稱這一變化。我認為比較恰當的作法是維持政治的革命比喻,但是更深入地進入科學革命,還原其背後的社會文化脈絡。制度的選擇是複雜的,我無法認同單純的paradigm 對決。就人類學的觀點來說,paradigm 的選擇,一定與當事人的文化理解有關。或許科學社群的文化,才會是paradigm 轉移的關鍵。

最後,雖然本書已經寫完超過一甲子,不過從本書回頭看人類學的發展,仍然有高度啟發。人類學的學科發展亦有其典範存在,從早期的結構功能論,到中期的政治經濟學派以及象徵人類學派,到晚近反而沒有paradigm,各種次領域高度發達,從歷史、性別、空間等面相去瞭解作為存在的人類。我想這與學科性質有關,人類學畢竟無法像科學,可以與社會脫鉤作到某種封閉性。人類學無論如何最終要面對人,而人又過於複雜多變。用本書的觀點來說,大概是因為paradigm太多無法完成過渡,以致缺乏normal science 相關配套所致。




參考資料:
Thomas S. Kuhn
1980[1962] 科學革命的結構,李寶恒、紀樹立譯。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
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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