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1日 星期五

書評:科學革命的結構(蕭詩平)

書評:科學革命的結構

國立清華大學研究所碩士班

蕭詩平

copingbow47@gmail.com

2010/09/26

孔恩身為科學史研究的權威,《科學革命的結構》是經典之一。以史學的角度而言,這部作品是符合新史學浪潮的作品,做為推翻過去英雄史、線性史的角度,改以一種整體結構的方式來解說科學史。根據此書的出版時間,1960年代的史學界正因融入社會科學各學科的論點,同時也受到美國當時的政治社會環境影響而巨變。也如同新文化史[1]所強調的,科學演進不是教科書裡用單一發明者依照年代排列出偉人傳的線性歷史,而是一個在脈絡中有著連續性發展的歷史。

《科學革命的結構》指出常態科學(normal science)有一共同遵守的典範(paradgims),研究者會照著這些典範基礎去延續研究,繼續解決未完成的問題或開啟新的問題。但這種逐漸積累的過程不是簡單的線性推進,有些人發現違反常態科學時,不一定就能順利開展新的一頁,必須要天時、地利、人和的狀況下,才可能有新發明或新理論產生。看到這裡筆者想到過去自然科教科書裡:假設經過實驗,結果可能推翻假設或成立假設;而成立的假設經過持續的驗證,到達一種暫時無法推翻的程度時,就成為理論。因此理論基本上是可以被推翻,但通常他樹立的神聖性會使他很難輕易被推翻;入門者必須要學習這些理論,並且在理論的基礎上做研究,研究者間也都在此基礎上對話。孔恩指出了這些研究成員通過研究及操作典範掌握專業知能與權力。這些佔據核心地位的成員會排擠掉一些異端,直到異端把握住適當時機逐漸站穩腳步,最後推翻原有理論,再度成為正統;這是一套權力運作的過程。也就是說孔恩的解釋把科學革命的產生與發展,從英雄史轉變為群眾史與個人生命史的交織。

事實上,孔恩的說法不只是闡明了自然科學的知識體系,也完全可以用來省思人文暨社會科學領域。西方的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皆脫胎於哲學,而早期的社會科學更是為了能夠和自然科學一樣科學而努力。這些「學科」為了讓自己「科學」,於是要有一套專業論述來鞏固學術地位。

這套典範不斷移轉的說法使我想到Pierre Bourdieu實作理論綱要Marshall Sahlins歷史之島》,二書也是說明社會、歷史發展裡的變與不變,結構如何做為固定的結構,又結構如何被轉變為新的結構。當然,三者都各自使用了不同的觀點、論述方式與例證,結論是三者都成為一種經典。現今同專業社群的成員都認同這套變與不變的說法當作一種前提,並承此基礎繼續研究下去。

人類學如同這些自然科學,做為一門學科,有很多必須學習的理論,更重視田野研究和理論對話。這些理論經過不同時期的發展成為典範;有些理論即使不再流行,也會以經典的型式存活,並且某種程度成為教科書的一部份。這也解答筆者在學習人類學的過程中,常常面對的內心矛盾。一是自己面對偉大理論的無知產生的無力感,二是學術與大眾的距離。作為關懷人為核心的學科,學術和田野中關懷的那群人卻常有著最大的距離,「吊書袋」可以打死大部份的入門者還有群眾,使得群眾對人文暨社會科學產生一種無用的想法。對照著孔恩的說法,學術的精進還是必須靠著一群人在一定基礎上的對話,才能更專心的聚焦在更艱深的問題上。但他也提到當理論遇到危機時,人們想放棄舊典範的前提已經產生,新典範提出並被接受才成為可能。這裡推動的人們應該包含專業的研究者與大眾,以天文學的舉例,是說當曆法不能滿足人民需求,而專家又提不出解決方法時的前提,產生變革。所以,必須接受這樣學術洗禮的歷程,才能進入圈子成為成員的一部份,並提供專業知識的生產。可是做為以人為核心關懷的學科,必須時常提醒自己做為一種轉譯者,拉近學術與大眾的距離,進而產生一些實質的貢獻。就像那些科學理論對於大眾一樣是遙遠陌生的,但是科技的研究與進步,靠著實際的發明物,實質的使大眾受惠。

如果,科學發展模式是典範的不斷轉移,當新典範確立後,人們就開始崇信與鞏固新典範,似乎會讓人有一種過去就不再重要的錯覺;而社會科學的很多理論卻能夠新瓶裝舊酒的,在適當改良後又重新被推出,感覺上過去總是承繼到現今,不會有完全的斷裂。當然,孔恩說的是不可比較性而非不重要,但在他的說法裡,新典範與舊典範雖沒有對錯,卻是不相容的。我懷疑這種完全的不相容。[2]

筆者以為這些學術必然是承繼的,而且不分自然科學或人文暨社會科學。[3]就像史學必須承認任何的歷史都有一貫的脈絡承接下來,但為了研究的專業性,不得不免強分割成幾個斷代,而在研究時就可以放膽的聚焦在那個斷代的某個議題上。可是這樣的研究發生的危險是,很可能獨特性和重要性在經過地區與時間的放大後,就不再是獨一無二的。就這點上,最大的危險只是在於各專業間彼此都活在自己的小圈圈中,說著行話;假使這些圈圈彼此有所交流,那麼一樣會有人去推翻或進一步證明已有的研究成果。

不論如何,孔恩身為先具有對科學的專業知識背景來闡述這樣的自然科學史的議題,不但對自然科學的論述方式,有了新的理解;也是呼應的史學自身的反省;更提供人類學思考結構的模式,而不愧做為一部必須拜讀的經典。這也提醒筆者,在人類學研究中,必須要進入田野貼近insider的重要性,如果孔恩不是曾經具有物理學上的專業,那就無法同時說服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界的學者相信他的理論。無奈的是,這就證明我們多倚賴學者專家的背書,而更鞏固其權威性。



[1] 雖然一般認為新文化史是1970-1980年代,史學受到人類學、社會學影響後,論述的改變;但筆者認為此書的呈現方式,已具有新文化史的關懷。

[2]雖然在孔恩日後的解釋裡,改以「部份交流」取代「不可通約性」,但這樣的部分交流和所謂積累的逐漸轉變有什麼樣的區別?本來積累中就是有汰舊換新的過程存在,或是我誤解他定義的那種積累和我理解的意義是不同的?

[3] 當然,社會科學到底還要不要去強求所謂的「科學」?或社會科學的科學和自然科學的科學是否相同?也是很有意思的提問,在此則暫不繼續探討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